黑土地，谁主沉浮（三）  作者：爱军 本溪失守后，四平方面的压力陡增了一倍。震天动地的炮声使四平近郊的梨树村沉浸在一片紧张忙乱中。参谋人员、收发报员、侦察员把这个小小的村庄吵得沸沸扬扬。唯一安静的地方只有一间四面挂满军用地图的民房。 林彪倒着骑坐一把木椅，双肘伏在椅背上，盯着墙上的地图，沉思默想。这是他的固定动作，是每天必做的“功课”。秘书季中权坐在他身后，随时准备记录由他口述的电文。 林彪已经发了半天痴，现在该清醒了。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臂，像念经般口述：“359旅，火速南下增援3纵，在昌图、开原一带构筑坚强工事，一定要阻止新6军北上。” 程世才率3纵7旅、8旅和359旅抢修工事，严阵以待新6军的进攻。 5月15日，廖耀湘率新6军主力逼近3纵阵地。一场空前惨烈的激战随即展开。 新6军先锋团在飞机、坦克、大炮的掩护下向3纵7旅阵地猛攻。7旅官兵迎头痛击，很快击退敌人的第一轮冲锋。 廖耀湘亲临前线指挥督战队，堵住后撤的先锋团。督战队用美式冲锋枪将败退的官兵逼上火线，第二轮进攻开始了。 十连的阵地被敌人的飞机、大炮几乎全部轰平了。阵地只剩下一个班的兵力，仍顽强抵抗敌人一个整营的攻击。当阵地被敌人占领后，全班战士坚守在一个暗堡里，继续射击。子弹打光了，他们点燃炸药，与敌同归于尽。  正当3纵7旅部队与新6军先锋团打得不可开交时，狡猾的廖耀湘将大部队悄悄摆在7旅与8旅阵地的接合部，用六百辆汽车装运部队强行通过。3纵炮兵火力被吸引到7旅阵地上去了，当发现新6军主力的行动时，赶紧转移炮火射击，但新6军的车队已在射程之外，很快突破了3纵的防线。 程世才站在山冈上，举着望远镜眼睁睁地望着新6军的汽车冲了过去。这时新6军先锋团在飞机的掩护下仍在进攻7旅阵地。程世才放下望远镜，拔出手枪，咬牙切齿地说：“把他们彻底消灭干净！” 3纵主力发起反攻，仅十几分钟就将新6军先锋团全歼。 冲破防线的新6军主力很快占领了四平右侧的西丰、平岗车站，当晚进占哈福车站。第二天拂晓，天刚蒙蒙亮，廖耀湘被副官推醒，接过电话，只听杜聿明在电话里大叫：“廖军长，要一鼓作气拿下塔子山和三道林子。我已经命令空军起飞了，马上就可以支援你。” 廖耀湘刚放下电话，就听到了飞机的隆隆声。真急呀！廖耀湘睡意全消，立即命令部队紧急集合。 新6军不愧是王牌军，仅十分钟队伍就集合完毕。廖耀湘爬上一辆坦克，高声大叫道： “弟兄们，听见响声没有？那是我们的飞机在轰炸对手。新6军是国军的主力，几天来的战绩，再次证明我们是真正的王牌。新1军跟对手僵持了一个多月，现在靠我们去打破僵局。塔子山高地是匪军的要害，只要拿下塔子山，匪军就完蛋啦！现在我命令立即攻占塔子山！” 塔子山距四平20华里，扼四平防守之咽喉。为群山之首，可俯视四平东北全部阵地。塔子山的得失，关系到四平全局之安危。 5月17日，塔子山战斗打响了。在梨树的林彪突然像变了一个人，一改往日沉着冷静的“大将风度”，在作战室像困兽般不停地来回踱步。秘书望着烦躁不安的林彪，不知所措。  “命令3师10旅火速东调，增援塔子山。” 3师10旅接到林彪的命令，立即轻装向塔子山疾进。暮色降临时，部队抵达辽河边。塔子山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，炮火映在辽河上忽明忽暗。先头部队不知河水的深浅，派人到附近村庄询问老乡。老乡说： “水深呢，要过河非船渡不可。”  10旅指挥员轻信了老乡的话，在附近村庄搜集了半天，才找到两条小船。其实水并不深，完全可以徒涉。10旅指挥员凭老乡的一句话，使塔子山守军陷于危局，也使整个四平保卫战形势急转直下。  塔子山守军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浴血奋战，杀伤了大量敌人，终因敌众我寡，兵力对比悬殊，渐渐不支。而新6军从拂晓一直打到黄昏，又由黄昏战至深夜，攻势一波强过一波。 林彪接到塔子山前线的告急电，预感到一场大雪崩即将发生。为了尽量减轻四平失守的灾难性后果，现在不得不早作准备了。林彪面对满壁地图，平静地说：  “再命塔子山守军，最少明天要顶半天，不惜一切牺牲。” 季中权将电文发出后，刚跨进作战室，林彪又说： “给延安并东北局发电。四平以东阵地失守数处，此刻敌正猛攻，情况危急。” 秘书发完电报，天已经蒙蒙亮了，塔子山阵地仍在激战之中，但周围阵地基本上都丢给了不可一世的新6军。林彪知道大势已去，于是果断命令全线撤退。 林彪把后方总政主任陈正人召去，说：“你马上草拟一份告全军的电报，我们准备从四平撤退。估计敌人明天就可占领塔子山。塔子山如果失守，敌人就可以从我们后侧迂回，封闭四平守城我军的退路，那时我们就有被歼灭的危险。”  林彪顿了一会儿，继续说：“我们已经大量消灭了敌人，并赢得了时间。四平保卫战是胜利的，特别是每一个部队，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锻炼。美式装备的顽军……”他叹了一口气，接着说：“只可惜我们后面没有好好珍惜和利用这个时间差。和平空气，在我们今天的东北是最害人的。我们对全部美械装备的敌人还是估计不足，3纵的防线被新6军迅速突破，影响保卫战的全局，这是最大的教训。”  林彪又让人把作战处长和情报处长叫来，交待说：“命令7师于三道林子北山，7旅于四平东南高地掩护全线撤退。”  林彪走到秘书跟前，要过毛笔，亲自拟了一份给党延安和东北局的电报： “敌今日以飞机大炮坦克车掩护步兵猛攻，城东北主要阵地失守，无法挽回，守城部队处于被敌切断的威胁下，现正进行退出战斗。” 5月18日，民主联军在夜色掩护下相继撤出四平。由于撤退时组织严密，有条不紊，因此没有被敌人发现。当四平已成一座空城时，郑洞国仍命令炮兵对城区工事彻夜狂轰。  就在这天晚上新1军军长孙立人，正式抵四平前线到任。这位刚从英、美大出风头归国的将军，不费吹灰之力，就成了四平攻坚战的“功臣”。次日清晨。孙立人亲自驾驶一辆坦克，率先向民主联军阵地冲去。这位狂妄的家伙没遇到任何抵抗，就冲进了民主联军的工事。 纵横交错的战壕密如蛛网，却见不到一名对手的士兵。这是孙立人没有料到的。所有的坦克都停了下来。坦克后的步兵迟迟疑疑地搜索前进，当他们发现强劲的对手突然不翼而飞时，都感到不可思议。 孙立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立即加大马力朝市区冲去。新1军主力紧跟在军长的战车后涌进了四平。 与此同时，71军在军长陈明仁的率领下也顺利进城。两军在市中心广场会师。两人富有传奇色彩的将领得意洋洋地向记者发表演说，镁光灯不断映照在他们眉飞色舞的脸上。他们明白这一刻廖耀湘的新6军还在四平东北山地作战，南京和世界各地的报纸不会刊登廖耀湘的照片。 新6军功劳最大，谁知道呢？但新6军仍然一路猛追，占领公主岭后，发现并无我军防线，因此，毫不迟疑，直奔长春。廖耀湘的机械化部队，很快就赶上了民主联军北撤的部队。民主联军组织小股部队节节抗击，或沿途袭扰，但无法减缓新6军和71军的攻击势头，造成北撤途中，国共双方军队形成多路平行并进，好在互相之间情况不明，因此没打什么大战。 5月23日，廖耀湘部和陈明仁部攻占长春，28日占领永吉（现吉林市），两日后占领桦甸、拉法。 林彪率民主联军主力于5月28日撤往松花江以北。这时还有大量部队落在了敌军的后面，去向不明。到达江北的部队也极度疲劳，沿途又不断有逃亡、叛变的，使部队大量减员。  为了拖住敌人，减缓敌军北进的势头。留在南满的4纵发起了鞍(山)海(城)战役。 老蒋于5月22日乘飞机抵达沈阳。老蒋一到，就打乱了杜聿明的作战计划。此时，4纵已经包围了海城守军184师。杜聿明命令新1军火速增援184师，孙立人却要求休整三天。老蒋恩准了孙立人的请求，致使184师孤军无援，在四纵的围攻下，184师师长潘朔端率部宣布起义。 4纵在南满发起的攻势使老蒋遭到沉重打击，有力地牵制住了新1军、52军和60军，使其无法北上。 6月3日，老蒋亲赴长春慰问有功将领。当他发现拉法县城位于永吉以东铁路和公路的交叉点，认为拉法是个战略要点，必须派一个加强团固守。廖耀湘明知老蒋的这一招未必高明，却不敢公开违抗“圣旨”。  处于困境中的民主联军，终于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战机。林彪火速集结部队，突然包围了拉法。敌守军一个加强团由于远离主力，孤军无援被我一举全歼。 拉法一仗使侵入北满的敌军警醒了，共军的主力还在，不可掉以轻心！  民主联军由此站稳了脚跟，林彪却在松花江边病倒了。 东北这片丰腴的土地，她的命运注定是坎坷的，波折的，在赶走了外族侵略者之后，她并没有顺利地回到人民的手中，她的归属也并不像先到先得游戏般的简单。共产党人尽管抢得了先机，但并没有取得明显优势。 最早出关的李运昌、曾克林部，开始是控制不住迅速膨胀起来的新部队，他们最先出关的部队虽然是暴发户，打开日军仓库什么都有，当时是有了梧桐树，不愁没凤凰，振臂一呼，应者云集，仅两个月就扩军十几倍。之后是控制不住部队的稳定，新编的部队成分复杂，蒋军一开到就纷纷哗变，投靠了正统的延安军。李运昌部短期内就叛变逃散了4万多人，周保中部在敦化，有8个大队，就有7个大队叛变投敌，只剩下一个大队。 四平保卫战失利后，东北的局势更是迅速恶化，我方的先机优势已经丧失殆尽，他们的军队又回归到出关时的数量，他们要站稳脚跟，收回拳头，蓄势待发，稳扎稳打。他们撤退的脚步，正如地图上那条蓝色的箭头，仍在向北，再向北。他们的战略是让开大路，占领两厢，继续走农村，包围城市的道路。